【舅甥亲情向】除夕 上
“舅舅，我想吃鱼。”
江澄执笔的手一顿，终于抬眼望过去。
距观音庙事件过去已有三年半，金光瑶身死，江澄得知金丹真相，再到他提着紫电震慑金麟台上下，扶持金凌登上金家家主之位，不知不觉便过了这样多年。
他看着外甥越发俊朗灼人的样貌，这才惊觉出一点岁月不饶人来。
修仙之人时光漫长，江澄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活的够久了，大风大浪起起落落，悲欢离合分道扬镳，人生七苦业已尝遍，回首去看满目狼藉，那丁点温馨岁月都像是蒙了层灰，看不真切。
看尽悲欢尝尽苦楚，却还正值壮年。
可笑他执着了那样久，抓着那一点微薄信念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，最后却被告知谁都是身不由己，谁都不是无动于衷。
魏无羡也好，温宁也好，金光瑶也好。
他的那满腔血海深仇，就像是个笑话。
他原本拥有这世间最大的幸福，可如今，谁也不能去恨，谁也不能去怨。
偌大江家剩他孑然一身，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“舅舅？”见他久久不答，金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，面上露出一点难得的悠闲来。
自从坐上了宗主之位，金凌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，他学会收敛自己娇纵的脾气，学会忍耐，学会成熟。
江澄看着那张与金子轩极其相似的艳丽面容，眉目间依稀能够看出阿姐柔和的轮廓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。
是了，他只有金凌了。
而金凌也只有江澄。
他们血脉相连，是骨肉至亲。
“舅舅。你怎么了？”金凌柔和了眉目，看起来便更像阿姐一些。
“明儿个便是除夕了，你还不准备准备回金家主持家宴，在这儿待着做什么。”江澄收回手，掩下眉目一点眷恋神色。
金凌扭过头，“我才不回去跟那群老顽固掰扯呢。”
自从当了家主，便很难从金凌脸上看到这样直白而鲜活的表情了。
也只有在江澄面前，他才敢收一收绷的紧紧的面皮，露出一点儿真心实意来。
金家家大业大，族里的人就像是成了精似得，再加上金光瑶一事，世家总是对金家颇有微词，也总有那么些人明里暗里搞些小动作企图分一杯羹。
若不是江澄鼎力扶持，金凌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。
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，所以从来不敢松懈半分，因为他知道，一旦他出现裂缝，就会被群起而攻之，最后溃不成军。
也只有在舅舅面前，他才能找回一点曾经的娇纵任性来，因为他知道，无论如何江澄都是向着他的，他们是彼此的唯一。
“胡闹！你是一家之主，三不五时就跑到莲花坞算什么事！何况金家家宴你都不在，你让金家怎么想！”江澄杏目一瞪就要去摸紫电，方才他正提笔写字，又是在家里最安心的地方，便将指环摘了下来，此刻却被金凌抢先一步抓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退到安全距离，紫电十分顺从的被套在了小主人的中指上。
“舅舅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，你不能再随便拿紫电抽我了！”金凌瞪他，“何况哪有什么三不五时！我都在金家过了三年除夕了！！”
“你就是三十岁我照样能抽你！你看你哪里像个宗主的样子！！”
“我哪里不像宗主了？！”金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，“我才二十岁！你二十岁的时候……”
说着说着他突然就噤声了。
因为他突然想到，江澄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家主了。
他一个人撑起支离破碎的莲花坞，撑起他的家。
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。
而这样顶天立地的舅舅，努力给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，弥补父母的缺陷，和小叔叔把他宠得无法无天。
即使忙的再焦头烂额，也照顾着小小的金凌。
明明当时的舅舅也还是个少年。
他把姐姐的遗孤放在心尖上，碰不得辱不得。
“舅舅……”少年红了眼眶，慢慢的走过去，轻轻的握住了江澄的指尖。
“干嘛，哭哭啼啼的，你还是大小姐吗？！”嘴里说着，手上却并不抗拒。
“我就想……和你过个年。”金凌已经和江澄身高相差无几，少年人朝气蓬勃，身姿俊朗，简直像是一把开刃的利剑，整个人艳丽逼人。“我，我想吃鱼。”
你已经一个人过了三年了，今年我陪你过。
江澄微微垂着眼睛，看着少年眉间一点朱砂明艳，又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，满心满眼都是他。
恍惚间，这双眼睛便与多年前少时重叠。
那时的金凌不过五六岁，正是顽皮的年纪，江澄忙的焦头烂额，好不容易歇了下，想着一下午没见着金凌，便起身去找。
家仆引着他到了后院莲花池，他便看到一池红莲灼灼，一个金色的小团子正蹲在那里，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。
他走过去，小团子便扬起小脸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。“舅舅！”
“你在看什么呢，字都写完了吗？”
“哼，早就写完啦！”小团子神秘兮兮的冲他招手，“舅舅快过来！”
江澄走过去，被小团子拉着一起蹲在池边，江澄无语凝噎，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嘘，舅舅，我刚刚看到有鱼跳起来吃花瓣！那条鱼好大好肥！”金凌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，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。
江澄看了看自家池子里的漂漂亮亮的锦鲤们，扶了扶额头。“那些鱼不能吃。”
小团子嘴角一撇，泪水就已经盈了满眶，“呜哇，舅舅好小气！”
江澄头疼的看着外甥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，僵硬的把手放在小外甥头顶，嘴里哄着，“阿凌看到的是锦鲤越龙门，象征着好运和幸福，极难见到，所以阿凌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。”
“真哒？”小团子的眼睛又变的亮晶晶的。
江澄重重的点头。
“那我不吃它了！舅舅你在这儿跟我一起看它越龙门！那舅舅就是世界上第二幸运的人啦！”
江澄哄小孩儿的一句话，金凌记了很多年。
每次来莲花坞莲花盛开的时候都要拉着江澄一起蹲在莲花池，等着第二次鲤鱼跃龙门。
不知是不是时机不对，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。
气的金凌吃了一整条糖醋鱼。
哪怕后来被人指着鼻子骂有娘生没娘养，他也依旧觉得自己有舅舅有小叔叔，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。
骗了自己，才骗得了旁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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